第136章 相識在前

其實說人並不貼切，姿容清雋的神帝已然只剩下一縷若有似無的仙元，整個身子都呈半透明狀態，像是隨時都會散去。芙蕖不敢用手去觸碰，她怕一碰他就會消失。她的眼中慢慢浮聚起一股淚意來，她緊緊掐住了自己的雙手才克制住不去將他們分開的沖動。而神帝的懷中彼時正躺著位容顏傾城的女子，女子閉緊了雙眼，雙手交疊放在胸口，手中握著枚鮮紅的瓔珞結。她的身形也只剩下半透明狀態，周身浮聚著一圈透亮晶瑩的水珠。

那是……

神帝轉醒過來時看到的便是芙蕖運用結魄蓮的神力來幫梵音塑魂結魄的畫面，她的身子隨著靈力的消散越漸蒼白透明，時隱時散。神帝一驚，忙的擡手要阻止她。芙蕖卻躲過了他的阻止，繼續用靈力去催動結魄蓮，隨著靈力的增進聚魂珠裏的魂魄開始慢慢回歸到梵音肉體上，而她原本還呈透明狀態的身子越漸清晰起來，臉上也慢慢有了絲血色。

神帝明知芙蕖要做什麽卻無力去阻止，只能嘆息一聲，看著她繼續下去用自己的靈力去救梵音。她已耗盡真元，若是此時去打擾怕不但於事無補反而兩敗俱傷。冥王漸漸也看出來芙蕖的用意，她這是要用自己去換梵音是麽？以命抵命的後果她可有想過？她這麽不管不顧毅然決然的眼神中隱隱透露著種可怕的信息，讓人難免心生動容。她竟為了讓梵音覆活而渙散自己上萬年的修為不說，還要以魂飛魄散的代價讓她清醒過來，這些都是她驅動結魄蓮最終的結果。冥王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情愛的魔力究竟有多大，能使他們如此的瘋狂。難道他們真的就為了愛人能活著去成全對方嗎？

“噗。”芙蕖倒退了好幾步，吐出一口血來，咳的衣襟上都是星星點點的斑痕。她再無力支撐，整個人跌墜下去。然而身子並未想象的跌疼，反而被擁進了一具溫暖的懷抱中。臉色尚且蒼白未恢覆過來的神帝正將她給抱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兩人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過，就算是她想靠近，每次他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若冰霜樣子，仿佛只要這麽看著他都像是褻瀆般，難免讓人不敢再心生雜念。更別說他以現在這副稍顯柔情的神色來看她了，她連妄想都不敢。

芙蕖心馳神往，她感覺到自己心跳的很快，被他這麽抱著反而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卻是聽神帝幽幽嘆息道：“你這麽做又是何必。”

她想說些什麽，然而開口的唇角抑制不住的淌出血來。“別說話，我帶你回天宮。”神帝止住她的話道。

芙蕖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渙散，看著不遠處躺著尚在昏睡的梵音道：“結魄蓮乃我族聖物，若用此蓮必將魂飛魄散。然而我無悔，我知道族人必會對我失望，他們希望我能將聖物一同嫁入天宮，為我族增添無上的榮耀，可我最終一樣都沒做到。因為我想要的不是那些，從始至終不過一個你。我也知道你的心裏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梵音，你雖從不曾承認過，卻為她做盡了所有，你為何不告訴她？你根本沒有利用騙過她，那場剿滅魔族的婚禮與你無關，這不是你的錯。可我知道這不止是她的執念，還是你的。你愛她，所以才會允許她的靠近，讓她走進你心裏。你其實一早就知道她是誰，她為何而來，你以為你現在所做的一切是在給她個成全，卻是在為成全你自己罷。”

她輕輕的笑了起來：“我哪裏又有資格說你了，我自己何嘗不是如此的執迷不悔。帝君，我能祈求你在我臨死前許諾個美夢嗎？這不是交換，更不是要挾。而是作為我救梵音的回報。”她眼神中有執念，淒迷而可憐，令人不免感到心痛。

神帝遲疑了良久，他看著芙蕖的眼神中有虧欠、疼痛，唯獨沒有她想要的感情。就在冥王以為他會拒絕時他點了點頭，將她擁進懷裏，她想要的他都懂，只是無法回應。冥王不由睜大了眼，沒想到神帝居然會答應這種要求，真是讓他大跌眼鏡。再往回想，大抵也明白了幾分其中的無奈來。這種事冷暖自知，旁人是不得說什麽的。

芙蕖一驚，怔楞地看向了他，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同意，盈熱的淚暈出眼角，花了她上好的容顏。她伏在他懷中漸漸哭出聲來，如果這就是她的結局，那也是她親手所寫的命格，再沒有比此時此刻更讓人歡喜更讓人心碎的了。她一生所求終成真，可為何卻是這樣短暫的結果！她不甘她委屈她滿心憤恨，終是只能認命。只要能與他在一起，被他溫柔相待，哪怕只是片刻，她都甘願，只要他的眼中有過她，那就不算是遺憾。她相信往後無論何時他都會記得她了，並會在回憶中每每想起她來就只有疼痛，畢竟她已經烙印在他的心口了，那是怎麽都無法抹滅的，這就已足夠。

神帝看向梵音，眼底有了酸澀的痛意，她在別人的夢中始終都不肯醒來，但願等她醒來時不會恨他才好。可就算再做一次選擇，他還是會做同樣的事，只要她能活過來，多少艱難過程都是值得的。

————

濃重的硝煙味熏的嗆人，無數雙疑惑的眼圍聚成一個圈將她看住。這是阿月醒來後的第一感覺，嚇得她趕緊閉上眼裝睡。思緒慢慢回籠，她在被追兵追殺的途中不慎跌下懸崖，與她一起的還有司夜離。他背上中了一箭，箭上有毒，黑色的膿血刺痛了她的眼。他原本有機會殺出去的，流錦攝魂他們必然不會看著他有事，然而他卻為了救她而縱身躍下懸崖，不為與她同生，只為求同死。那一刻她幾乎都已經放下了過去的恩怨，什麽都不重要了，她不想再去想那些恩怨是非，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他，而他的眼中也終於只剩下了她。生死攸關的那刻她只有一個念頭，此生還能同他一起死，又有什麽是不能原諒的。然而她沒死，那他呢？他受了那麽重的傷，最後怎樣了？她記得她抱著陷入昏迷中的他，哭到了絕望。他的臉色泛黑，不管她怎麽喊都喊不醒，她在驚恐中探上了他的鼻息，她哆嗦著手指，觸到的是一片冰涼。不——他怎麽可以死了，怎麽能拋下她就這麽死了？她不信，她不相信。

“怎麽，還沒醒嗎？”居高臨下的聲音帶著威嚴飄入她耳畔，那道聲音太過熟悉，以至於她豁然就睜開了眼去看他。

“醒了。”士兵驚喜說道。

入目她眼簾的男子一身銀色戎裝，眼神清冷寡淡，似是停留在她身上，卻又誰都沒看。阿月唇角漫溢出的笑意瞬間僵持住，她在士兵的攙扶下起身，目光卻依舊只看向了他。怎麽說呢，當巨大的驚喜沖來時，她的腦中只能想到的是太好了，他們都沒死，她甚至刻意忽略了周遭的環境和那些陌生人。然而眼前的人身上散發的氣息是那麽陌生，明明就是熟悉的人，怎麽會是這種感覺？眼前之人眼神冰冷，比之她所認得的他還要寡淡上幾分，像是終年不化的雪山，令人難以融化。她想上前去，但理智又將她給拉了回來。別忘了他們之間又夾雜了什麽，或許只有死才能將這些溝渠給化解，活著的他們依舊是敵人，這將是永不能改變的事實。她渾身都戒備起來，警覺讓她意識到一個問題，若他還活著怎是這般無事模樣，他不是身中毒箭了嗎？那支箭上流淌的黑血歷歷在目，是她至今都不能忘的。可眼前之人看起來明明神清氣爽的樣子，哪裏像是中了毒，生死難測了？這其中有什麽是她所錯過了的？

她下意識的往身邊看去，那些原本被她忽略的人，此刻也正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像是在打量個陌生人般，想來是好奇她怎麽成這副樣子了。那些人身上都穿著盔甲，臉色看起來都不怎麽好，臉頰凹陷，雙目無神，還都灰頭土臉，好似都沒吃飽飯。他們身上的盔甲多少都沾染了血漬，有的手中還握著長矛，有的雙手漆黑粗糙。阿月這才感覺到事情的不同尋常來，她從那些人中往外望去，及目所觸皆是一片燒焦的廢墟，及那些一望無際的荒涼。不遠處是搭建起來的帳篷，還有些士兵在三三兩兩的擡著傷員，他們身上額頭上皆是流血的傷痕。

這是哪裏？她所在的天壑大陸不該是這副模樣的，那裏雖也有戰亂，但絕不是一片片廢墟，望出去的都是荒原，士兵也不該是這副樣子。到底是哪裏不對了？難道說她現在根本就不是在天壑大陸，她真的已經死了？那司夜離呢？他們一起去到了別的時代？

腦中思緒混亂，卻聽得司夜離冰冷的話傳來道：“既然沒死，那就繼續帶兵操練，一刻都不準停。”他發號命令的話傳來，士兵們齊刷刷看向了她。他這是在對她說？她會操練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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